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真人“一眼田” 一眼田大拇哥
喜欢中国传统书画的朋友想必都知道书画鉴定大师徐邦达，据说有次某人找他鉴定国画，刚将画轴展开露出一尺，他便脱口而出“李方膺”，结果等画轴完全展开，作者果然就是“扬州八怪”之一的李方膺，他因此得名“徐半尺”。而我今天要介绍的这位也是一位书画鉴定家，如果说供职于故宫博物院的徐邦达是处于庙堂，那么我说的这位自己开画廊自己搞鉴定的得道真人则是处于田野。巧的是，他的本名就叫“田野”，由于我和他年龄相差近30岁，所以常叫他“田叔”，而如果照“徐半尺”这个外号也给他取个外号的话，我想叫“一眼田”是再合适不过了。
真人必有真本事
记得那是2019年深秋的一个下午，我从外地到北京刚把之前封存的四万六千元公积金取出来，便坐车到琉璃厂文化街准备买张字画留作纪念。琉璃厂文化街自清代以来就是全国著名的古玩字画一条街，现如今这里也是画廊林立、文人聚集之地。我顺着琉璃厂西街一家画廊一家画廊地逛过去，那里面卖的字画要么价格便宜但名头（书画术语：指书画家的名气）太小，要么名头大但价格太贵，想找一件名头也合适价格也合适的纪念品实在是难。
逛着逛着，我被一家气质与众不同的画廊所吸引，这家画廊的牌匾是著名画家杨彦题的，名为“大瀚画廊”。之所以说气质与众不同，那是因为其他画廊都像是办展览一样，将书画作品装好框整整齐齐地挂在墙上，屋里也摆满了鲜花绿植，让人一看便觉耳目一新；而大瀚画廊就是老年间古玩店的风格，将书画作品见缝插针地叠在墙上，屋里只有两张桌子几把椅子，没有任何花哨的陈设，让人一看就觉得老气儿十足。
“您好，我这儿主要经营旧字画，这会儿手头有点事，您喜欢什么先随便看看吧。”画廊老板见我进店，抬起头京腔京韵地打了声招呼就又继续忙他的事了。我好奇地看着画廊老板，只见他身边站着位打扮精致的女士，那大概是他的太太，而面前又站着两个衣衫褴褛、蓬头垢面的人，一看就是收旧货的，他们每人胳肢窝里都夹着一摞旧字画。“打开我看看，有好的、有真的我就收。”随着画廊老板的一声令下，两个收旧货的赶紧将旧字画摊在桌子上，而画廊老板呢则一边展开字画一边即兴点评：“这不行，地方小名头儿，没人要。”“这也不行，太破了，都不够重新揭裱（书画术语：已经装裱好的书画作品如果破损严重，就需要重新揭下来二次装裱）的钱。”“这张名头儿倒是大，品相也好，但是是件高仿。”……不到十分钟，画廊老板就把大大小小近30幅书画作品鉴定完了，他把瞧得上眼的作品交给身旁的女士，把仿的、没名气的、品相差的作品还给了收旧货的，然后开了个合适的价钱，双方就简单明了地成交了。
我从小就喜欢看电视上的鉴宝栏目，但是在画廊里现场看人鉴宝还是头一回。“您画廊里的作品都是自己鉴定收来的？”我惊叹地问画廊老板。“对，他们（代指其他画廊）都是跟书画家合作，专门卖某几个人的作品，我是自己鉴定自己收，所以杂七杂八谁的作品都有。”画廊老板面带微笑干脆利落地回答。“那您这可是真本事啊！”我继续惊叹道。“您平时都玩谁的字画？说说，没准我这就有？”画廊老板不听吹捧直奔主题。我思索片刻，想到了林阳，林阳是著名的诗人、书法家，同时也是中国美术出版社的总编辑，因为我本科毕业后一直从事期刊编辑工作，所以对他有些了解，于是便问：“林阳的作品您有吗？”画廊老板一听，眼睛一亮：“有，巧了，前几天刚收了两张，尺寸、内容都一样，您喜欢的话就挑一张。”说着，便从桌子抽屉里拿出两张林阳的书法软片儿（书画术语：指没有经过装裱的作品），我一看内容是2013年新年林阳的自作诗，词还挺好：“天高远俗尘，寒尽又逢春，愿尔云闲上，文章日日新。”于是从两张里挑了一张：“这张多少钱？”画廊老板看我爽快便也爽快地说：“1800一张收的，加50就卖，每张背面都写有编号，保真包退。”我将作品反过来一看，背面的边角上果然已经标好了一串字母和数字，于是立刻拿出手机进行微信转账。
拿着林阳的书法走在琉璃厂文化街上，我心中不禁感慨：今天不仅取了公积金买了好书法，而且还认识了一位书画鉴定领域的得道真人！
真人自有真性情
有真本事的人往往都有真性情，画廊老板也不例外。与他交往久了，我便知道了些他的“传说”。他叫田野，是地地道道的老北京人，早年在体制内工作，学过刑侦领域的字迹鉴定，这门本领原本是让他为人民服务用的，可他偏偏要为这古老的书画艺术服务，于是1983年，他不顾家人的一众反对，毅然决然地扔掉了旱涝保收的“铁饭碗”，在这条百年历史的文化古街上开起了他的“大瀚画廊”。
为了自己的兴趣爱好辞掉公职，算不算是真性情？算！但这还不够，画廊开了一年后，他见生意稍有起色，便又劝自己的夫人也辞职一起干，于是夫妻二人把画廊开成了夫妻店，平日他们在店里互称老师，成为了琉璃厂文化街上的一段美谈。人这一生能跟相爱的人一起做热爱的事，想想都幸福啊！
我一直想找机会成为田叔的徒弟。所以，每次从外地进京，我都会到“大瀚画廊”坐一坐，一来是学学田叔给别人鉴定字画的技巧，二来是将自己平日里收藏过程中的疑惑说出来请他现场答疑解惑。
某次我正好在北京，“大瀚画廊”里来了个大老板，带着两个随从兴冲冲地举着手机找田叔鉴定，说是朋友借了钱但还不上了，要拿一张齐白石的画抵债，所以想找位专家看看手机上这张齐白石的画是真的还是假的。我一看，这是有好戏啊，便微笑地看着田叔，等待着他的答复。谁知田叔顺手将一张白纸撕成了两半并递给我一半，然后冲着大老板说：“这样，我不直接说真假，我写在纸上。”然后又一指我说：“这是我学生，他也写纸上，你看看我俩的结论。”我心里一惊，田叔不怕我看错啊？一边想着我一边瞟了一眼那手机上的画，心里瞬间有数了，便直接在纸上写好答案倒扣过来，田叔也几乎同时写完答案倒扣过来，然后我俩又一起当着大老板的面翻开，田叔这才开口：“你看，我写的是个‘仿’字，我学生写的是个‘假’字，虽然字不一样，但意思一样，东西不对不能抵债，您该让他还钱就让他还钱吧。”眼看作品不对，大老板扔下鉴定费带着两个随从气冲冲地走了。我一脸坏笑地问田叔：“您刚才说我是您学生，您这算是承认了啊？”田叔连忙打岔：“嗨，他们是外人，我就这么一说，你就这么一听。”田婶在旁边也笑了。
跟田叔相识多年，我最佩服的就是他既能骑着40年前的老式自行车上下班，又能听着当下最流行的音乐去卖画，既能看得懂中国传统的书画艺术，又能玩得转世界各国的顶级名表。嘿！你说这经典与流行、传统与现代怎么就在他一个人身上实现了和谐与统一呢？田叔告诉我：“这人活一世，就像吃饭一样，谁规定吃油条就得配豆浆啊，油条配豆浆有滋味，那配咖啡也有滋味啊，只要觉得喜欢有滋味，想吃什么就吃什么，想怎么吃就怎么吃。”我听了这话是深受启发、深受启发啊……
两个月前，我刚来香港把留学生活安顿好便去逛古玩街，一家旧书店的老板告诉我他手里有丰子恺的书法，而且之前出版过，还说等我下次来可以找出来给我看看。我一回家便把这个好消息通过微信语音告诉了田叔，不一会儿田叔就回复了，我点开语音，里面传来了那熟悉的京腔京韵：“别信出版，得看实物，我还是那句话‘这字画跟人一样，真不真很重要，关键得真！’”一眼田大拇哥
作者：李俊豪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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